我喉嚨發幹，瞪著他，竟然找不到詞來訓他。男人鬼迷心竅時，智商也不在線。

黎幼天見我不說話，更膽戰心驚地說：“酒話能算數麽？錄音算數麽？法庭上也做不得證據嘛！”

看來他已經開始自學法律常識了，有進步。

我安慰他：“這事情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，你先拖著吧。慢慢再想辦法。”

黎幼天點著頭，服帖得我都不好意思。

末了我又跟事兒媽似的嘮叨起來：“你那一屋子的物件快裝不下了。是不是又要搬家啦？”

“不想搬家。再找個實驗室倒是很有必要，好幾個測試設備我都沒敢買，沒地方放。”

“多大實驗室？我幫你留意下。”

“三千平方米差不多吧。”

確定不是三十，是三千！我呆望著黎幼天，心想他下個月的生活費有著落了嗎？房租水電煤交了嗎？怎麽這麽會整事呢？

“三千？我沒聽錯吧？”

黎幼天小心地說：“測試場地不能太小。”

我好奇了：“測試什麽？”

“無人駕駛汽車的音頻傳感器。”

高科技。我沒話說，回頭去百度下這是什麽東西。為了掩飾我在高科技方面的白癡，我只好表現得更有興趣：“這麽高難度的技術，一個人搞不定，你需要一個團隊。”

“你說得沒錯。我想過了，至少八個人的團隊，我需要招七個人。”黎幼天像得了高人的點化般興奮。

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，好心提醒道：“不如你加入某公司或某實驗室。”

“我試過的，行不通。”他說得斬釘截鐵。

沒錢什麽都通不了。

“那你再想一想，自己弄個實驗室需要多少錢。想想就通了。”

“租賃場地加人員開銷、設備，三十五萬可以維持兩個月。”

黎幼天帳算得很清，但大腦已經誤入歧途。他在我面前述說著實驗室運營的情景。縝密的計劃滔滔不絕地從他口裏流出來。我無意鄙視他，但我覺得他更需要腳踏實地。以他目前屁股後面跟著討債大軍的狀況，應該更加保守，而不是激進。

“如果是這樣，我建議你先找個讚助商。否則一旦燒起錢來，可是停不下來的。”

“對對對，沒錯沒錯。”

黎幼天摩拳擦掌，連忙跟我說再見，回去啟動他的大計劃。我嘆了口氣，嘆完氣又笑了。還有比我更一根筋的，總算不用我墊底。

在本周第四個晚上，終於睡了個好覺。

第二天一早，給蕭景年秘書打電話，確認會議準時召開。

秘書說他出差，今天不在公司。WHAT!!

我掛了電話打給采購劉總，劈頭在電話裏質問道：“今天到底提不提案？”

劉總說出了緊急狀況，百盛公司高層昨天晚上全部去了莫幹山。

我尷尬了，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說下去，隱隱有些擔心。

劉總接著說：“你等等。我向蕭總請示一下。”

過了幾分鐘，電話回過來：“蕭總的意思是，如果你們不介意變更會議地點，可以來莫幹山提案。”

掛了電話，我上網搜索“百盛”，跳出來許多條各大網站轉載的新聞“百盛地產莫幹山在建別墅工地突發工人傷亡事件”。

且不說百盛和我們是甲方乙方唇齒相依的合作關系，單看人員傷亡的照片已經讓我戚戚然。

我不知怎麽辦，先進公司。我告訴黃睿百盛的情況。

“那麽蕭總的意思應該是，希望我們今天完成提案，不要被突發事件耽誤進度。”

“大約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那就去一趟莫幹山。我陪你們去。”

黃睿召集項目組的人開短會，通報情況變化。會後留一刻鐘收拾整理。十點商務車已經出了外環線。

車子開在莫幹山的公路上，滿目翠竹，涼風習習。

這裏和所有的景區一樣，物價貴，淡季鬼比人多，旺季人比鳥多。四月下旬的莫幹山開始進入旺季。對於那些想要過鄉村慢生活，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吸口幹凈的空氣，在藍天白雲下過著沒有壓力的生活的人，莫幹山倒是不錯的選擇。

我們一行在景區餐廳吃完午餐，然後去百盛指定的某度假酒店會議室。

進到酒店會議室，蕭景年在對面正中位置坐著。他儀表依然一絲不亂，臉色沈靜，眼皮朝我擡了一下，又恢覆如昔。

原本擔心百盛出了事情，蕭景年會亂了陣腳，沒心思繼續璞源項目，或者在會議現場對我們暴跳如雷，雞蛋裏挑骨頭。沒想到他比上次還要鎮定自若，循序漸進地提出了許多刁鉆的問題、冷偏的問題、極端專業的問題。對於這樣棋逢對手的戰役，X建築事務所也是求之不得，龔博士當仁不讓是我方的主角。由於準備充分，會議精彩得讓人大開眼界。

提案結束後，馬總監讓我們先休息，等他們內部討論後立即給我們答覆。

出了會議室，我們去酒店咖啡廳休息。

咖啡廳的全景玻璃窗正對著一座山谷。山上滿坡蒼翠，嫩綠、草綠、墨綠，隨風波瀾起伏；谷底鑲著翡翠似的一潭清泓，微瀾疊疊。

黃睿點了杯拿鐵，給我帶了杯美式。他知道我一向不加奶不加糖。用他的評語：那是種扛得住苦和澀的倔強。他哪裏知道我其實是嫌棄加的奶和糖不健康。

落座不久，黃睿從懷裏摸出一只小盒子摩挲著，看看窗外的景色說到：“這地方適合做修覆工作。”

我不答。他接著道：“比如修覆疲憊的身體、受傷的心靈、破碎的感情。”

我來了興趣，說道：“黃總，你有什麽心裏話想說就說罷。我當你的傾聽者。我嘴巴很牢的。”

黃睿果然是個有故事的人。我來X建築設計事務所一年半，第一次聽他說自己的故事，以往道聽途說的那些，我只當笑話聽。

黃睿告訴我，他和他妻子分居兩年。當初因為黃妻想要回新加坡發展，他不肯離開中國而分居。強人遇見女強人，結局是各種受傷。從他的言語中，黃妻現在新加坡做得挺好的，滿世界飛，今天早上才落地上海。黃睿隨身帶著項鏈，打算找機會見面，跟妻子求和。

“我在網上定了一間谷裏的土夯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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